第43章 前尘往事·婚期(二十三)_小庶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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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3章 前尘往事·婚期(二十三)

  林隐没敢接话。默然半刻,翟秋白又道:“适才伯言与我说,想把你指给仲文,让你做仲文的妻子,你说可好?”

  说完,眼神自窗外缓缓垂下,看向她细颤不已的薄肩,“你很怕我?”

  身下的人忙忙摇头,但好像意识到主子并不愿听到这样的答复,顿了片刻后,又颤颤巍巍地摇头,每分动作都小心至极,看她这样,翟秋白就笑了,修长指尖在她耳后轻轻滑过,而后抚上那薄肩:“昨儿是略狠了些,吓着阿隐了,这件事,伯言已责备过我了,…至于仲文的事,我也想过了,自你入府以来,与外宣称的是孟家儿媳,至于是长媳,还是二儿媳,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,只要你们年轻人愿意,我无话可说的。毕竟,仲文为了你可是连性命都可以不要,事到如今,他还跪在外头,求我成全你们呢。既然伯言肯放手,只要你愿意……”“我不愿意。”

  听到这坚定却又不带半分多余情绪的话,翟秋白的眉宇间就愈发舒展开来:“难道,你不喜欢仲文吗?”

  闻声,林隐显然一滞,喜欢,攀附,像这样的字眼,自她入府以来,也不知听了多少。其实,当真要问她喜不喜欢仲文,大抵是的吧,自小的情分,待她那样的好,她如何不喜欢呢,可是,伯言哥哥待她也是极好的,不是吗,若真要算起来,每一个待她好的人,她都是喜欢的,可是,喜欢便要做他的妻子了吗。林隐有些恍惚,她想的喜欢和太太所说的喜欢好像不是一样的意思。想着想着,她又忽然想起伯言哥哥说过的“言出必行,方可端正其身”这话来,虽说这些年太太没再提过,但她记得清楚,昔年入府说的便是等她及笄便要嫁入明辉堂,做伯言哥哥的妻。既如此,既应了做伯言哥哥的妻,她焉能出尔反尔。思及至此,林隐抬起头,眼睛晶亮地望着她,缓缓摇头。当天傍晚,孟家的喜讯就铺天盖地地传了出来:孟家大郎婚期在即,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二。起初时,府里府外听这消息,无一不是震惊,昔年太太接林姑娘入府时,说的是待她及笄再谈成婚,如今怎么突然这般心急。所谓众口铄金,林姑娘肖想孟家二郎而致沉塘一事很快被外界的人知晓,不过众人皆惧孟家权威,如今又有人出来施压,大家虽把这事当个笑话,却也不敢在人前说道。而孟廷希,在他得知这一“喜讯”的时候,整个人都好似跌进了万丈深渊,仅存的那么一口气,也被山下野兽啃噬得一干二净。他也想去质问母亲,想叫她撤掉这一决策,可是,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质问她阻扰她呢,难道要告诉她,他也喜欢林隐,他要正大光明地和兄长争抢女人吗,要害得阿隐再次沉塘,再无活路吗,他没有理由,也不能有理由。因为就如今这一决策,如今林隐能活生生嫁给兄长,也是他,是兄长苦苦求来的。是他跪了几个日夜,一再与母亲承诺,此后要与她保持距离,是兄长几近丧命,退无可退才勉强换来的。如今局面,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不能有更好的结果,却也不敢再用一点,再次将她推入险境。听到这消息,孟廷希甚至都做不出何反应,整个人就愣在那,愣了好半晌,方堪堪点头,“好、好…”她原就该是兄长的妻,如今,也不过是回到正轨。一切,不过是在回归正轨。深夜里,他站在门外,望着府里逐渐置办起来的红绸妆裹,他就笑了。阿隐最爱热闹了,如今,却也要由着旁人来凑她的热闹了吧。不是啊,她要嫁给兄长了,此后,可要改口做嫂嫂了。忽而如鲠在喉,孟廷希笑着笑着,眼里就模糊起来。这件事与他而言,好似锥心剖肝一般,却不知,于孟靖元亦是彻夜折磨。那天,与母亲对峙的场景历历在目。面对他的乞求,母亲甚至不做半分考虑,抬起手,一点一点地从他掌中抽离,与他冷声道:“林隐,要么死,要么成婚,至于旁的,你休要肖想,也休得再用你的性命来威胁我,你若死,林隐,也得陪葬。”

  孟靖元闭上眼,逼着自己去想从前和林隐度过的时光,试图从中找到几丝几缕她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佐证,好让他略减轻一些负罪感,可每当他一闭上眼,想起的全是仲文和她的点点滴滴,一幕一幕,叫他愧疚,叫他不安。深夜里,他坐在窗下,思绪在他脑中滚落几番,终究落笔:“放妻书。”

  他的字,自来写得流畅张扬,但到了这一刻,也仿若牵绊万千,落下的每一笔,都细颤不止,尤其“妻”字,好似费了他好大的力气,才勉强写完,笔锋尚未收尽,他又忽而脸色一变,俯身猛地咳了起来,咳得撕心裂肺,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,甜腥之气涌上喉头,他忙忙地掏出帕子,可呕出的血已滴落在纸上,落在字里行间,氤氲开出斑斑点点,醒目非常。孟靖元微弱地喘着气,倚在软枕上缓了好久好久,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地晃了好一会,等目光能再次聚拢,他才坐起身,将花笺换掉,再重新提笔:“凡为夫妻之因,前世三生结缘,始配今生,然,如今婚配皆因权柄相压…”一笔一划,犹如滚过刀尖,刮在他心上,写到后头几笔,甚至连指骨之间都逐渐无力,他垂着眼,笔尖稍顿,深深呼出口气,而后接着写:“不得已暂为夫妇,今,以亲笔为信,特此,证此婚无效,此后,一别两宽,各生欢喜…”明月昭昭,笔迹一点一点落在纸上,待最后几字写完,他取出私章,犹豫了片刻,他又放下,在篇章的右下角写下“孟靖元”三字,而后取来朱砂,用拇指深深摁上。日子过得极快,时间一划,就到了次月初二。苏州皇商大户孟家娶亲,同城欢庆。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,伴随络绎不绝的道贺声,翟秋白笑得满脸泛红,不单是她,整个府里喜庆一片,上下喜气洋洋,好似几日前的事情就不曾发生过一般。宾客有眼色,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胡乱去提起主人家的丑事,只一味地去说从前孟家大郎是如何风光,孟家是如何以他为傲。这倒是了,遥想昔年,孟家大郎,孟靖元也是一号人物。苏州人人皆知,孟家长子靖元自幼聪颖,颇有过目不忘的本领,三岁成诵,五岁写诗,十岁中秀才,既通诗书,又能玩转账房生意,还宽待下人。一个生在蜜罐里的花朵,集家境才华于一身的人,却丝毫没有半点纨绔之气,这样的人,很快就声名远扬起来。想当初,不说在苏州,便是上至皇城,也是颇有名气的。只是,如今这大好的日子,众人自然是不会去提后面的事,便如从前,在意外来临之前,谁也完全料想不到,这样众星捧月的天子骄子,竟也会有天不遂人愿的时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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